羽毛的毛毛雨

前文戳头像，请自行阅读第一章文前警告。

第四章 交谈•红

 

把时间转回当日清晨的恶人谷。

两个莫雨一走到小少林，便遥遥看见莫杀一脸焦急地蹲在房门外张望。一见他们，便立即欣喜地迎了上来，道：“少爷，怎么——？？！”

然后他也如同所有人一般，在看见两个“莫雨”同时出现的那一刻，僵化在原地了。

白发蓝衣的罪魁祸首倒是毫无自觉，反而还颇有礼貌地对他一点头：“穆叔。”

“……？？？？？”

看见莫杀一脸茫然与震惊的模样，那白发的“莫雨”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稍显歉意的笑，对莫杀道：“抱歉，你在这边该是姓莫的。”

“对对对……”

莫杀完全是下意识地将两人让进门去，直至为两人掩上门扉之后也仍未回过神来。

他何曾有幸见过莫雨的脸对着他露出那么柔和的笑容？？更别说语气温和态度诚恳的为这种小事道歉！

莫杀觉得自己见了鬼。

“……那个白发的少爷，不会是小耗子变的吧？”

他忍不住嘀咕着。

……

房内，莫雨径自坐到桌旁，食指略带些不耐地轻敲着桌面，冷眼看向那个正四处打量的人，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是另一个自己而有丝毫优待。

“我已将四周闲人遣开，你该能说了吧？”

白发的“莫雨”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的注意力已被房里轻响引去。他的目光落于那处之时，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眼神。

“没想到灰灰在你这里。”

看他熟门熟路地过去逗弄了一下那只打瞌睡的鹦鹉，莫雨轻轻“啧”了一声，眉头稍蹙，却是顺着对方的话问了一句：“何意？”

“本以为这世界诸事相反，灰灰也该是在浩气盟内由玄英饲养，”那人收回手，转过身，轻勾着唇角，向莫雨走来，“不过现在看来，却是我们的缘分深些。”

莫雨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随手抓起桌上令人备好的酒，拍开封泥后给自己斟满一碗，随后推到那人面前，“自便。”

他那有些碍眼的镜面在另边落座，对着送到面前的酒却是摇头道：“我不沾酒。”

莫雨轻挑了挑眉，一双狭长凤眼斜睨过来。

换做他人便该被他的气势所慑，然而对面的青年不愧为他的镜面，仍是淡定自若地将酒坛还回，道：“壶觞惑人思绪、乱人心智……”

说到此处，他眼神暗沉了片刻，第一次显得与那恶人谷的少谷主有些相似。

“我无忧需解、无愁需浇，倒是这昏醉迷梦……我避之不及。”

莫雨在心底轻“啧”了一声。

他自然是明白对方隐喻的是什么。

那咒印共存于他二人身上，那正气凛然的少盟主痛恨失控，他又何尝不是？

……只是这样一来，灌酒便行不通了。

莫雨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懊恼。

对面的少盟主微微低了下头，掩盖了嘴角又上翘几分的弧度。

不知该说是天性还是什么，两人在一些微小的地方总有些相似的习惯，是以无论莫雨如何喜怒不形于色，白发的他却也能一眼看出那被埋藏在冰冷之下的细小起伏。

莫雨放下酒碗，看向他之时视线又冰冷了几分。那少盟主却没迎上他的视线，反而是把玩着手边瓷杯，道：“你想必也已猜到，那方与此处不同。我幼时被浩气盟收留之后，便踏上了修仙的路途。”

“所以？”

“在那方世界里，玄英拜了王谷主为师、入了恶人谷。但虽说他是走了魔修一途，可修炼此事，本就殊途同归。”

对于这种绕圈子的话，莫雨直白地表露出了不耐。

对面的他抬眼一笑，“我知你想问什么。我与玄英结了命契，是以虽隔万里，我仍旧知晓他身处何方，且平安无恙。”

“难怪你不急。”

早在对方以那般爽快的态度答应留下之时，莫雨便有所怀疑。若此人真如他所说的一般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么纵然身份反转、性情迥异，也总该有一点不变。

穆玄英在他二人心中的地位，永远该是第一。

这点确定之后，纵然莫雨对于自身想要无来由地相信对方的本能仍然抗拒，却也允许自己稍松了松防备。

“……你怎么就入了浩气盟？”

沉默片刻后，莫雨忍不住轻轻咂舌，仍是对此事耿耿于怀。

还成了少盟主。

一想到另边世界有个“自己”会对谢渊毕恭毕敬的喊“师父”，莫雨就觉得有种难以描述的不悦。

“说来话长……”

他那一身淡色的镜面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情，缓缓道。

“当年我带着空冥决自紫源山上一跃而下，被浩气盟救起，又因身上带着毛毛予我的护符，被误认成‘仁剑’穆大侠之子。阴差阳错地受了浩气盟大恩，却是不好不报……”

“他们在知道你是谁的时候，没将你立毙当场，也算是奇事一件。”莫雨冷哼一声。

对面的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浩气盟内之人，并不是那些不辨是非的所谓‘侠士’。”

莫雨一哂，还待嘲讽，却被对方先一步抢道：“影哥为我彻查了当年之事，明晓当年之事非我所愿后，浩气盟便再未为难过我，甚至我身上的咒印，也是盟主托人请来了药王孙老先生，才得以压制。”

“难怪你坚定了入盟的心思。”

若是听出了莫雨话中的冷嘲，白发的少盟主无疑没有表露出来，他只是轻笑了声，低低道：“也并非如此……我终究是希望，能将玄英带出恶人谷。”

“这里，终非是个好所在。”

他抬眼直视莫雨，一字一句咬的清晰。

这次莫雨未再反驳。

纵然他不止一次地动过从浩气抢人的心思，却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在浩气盟，才能养出穆玄英如今的那正气浩然的性子。

“况且，恶人谷是妖物聚集之地，哪怕毛毛不是‘仁剑’之子，他一介凡人混迹其中，还是令人担忧。”

“莫雨”轻轻摩挲着杯沿，叹息道，“若早知如今，当初我定不会跳的那般义无反顾。”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半响，莫雨才又轻敲了敲桌面，抬眼问道：“你发色迥异，可是因为，你并非人类？”

他的镜面带点讶异却又了然地与他对上视线，坦然道：“我的确非人。”

不待莫雨开口，他便又道：“但这发色却不是天生的。”

莫雨挑眉。

“我曾在纯阳华山之巅修炼了三年，为了压制咒印。”

白发少盟主缓缓说着，眼神悠远，似是陷入了回忆。

“三年与世隔绝，整日遥望便见山巅云海，与风霜雪露为伴……约莫是寂静霜雪看的多了，不自觉地便练出了这一身至寒功法。”

“他们倒也舍得。”

对方低低一笑，“不舍得也得舍，何况是我自请的。”

“彼时年幼，我尚不会压制体内咒毒，在盟内失了控。”

提起此事时，那先前一直表现的较为柔和的少盟主终于露出了与少谷主一般的冷硬神色，眼中藏的是两人共有的，对于那疯症的痛恨。

“盟内数十弟子被我所伤，更有一人因此丧命……”他阖眼掩去目中痛色，轻吐了一口气，“纵然师父他们未曾为此怪我半分，但我承浩气恩惠，不仅未报分毫，还因这疯症连累师父他们被人诟病。若不做些什么，我心难安。”

莫雨静静听着，未置一词。

他并不理解对方对浩气盟的归属之感，但却也听得出来，眼前的这个“自己”，是当真将浩气盟放在了心尖上。

仿佛是将其当做了第二个家一般。

这却是与他不同。

莫雨在恶人谷也呆了这许多年，却仍不曾觉得，这地方会是他的归处。

又见他那白色的镜面抬眼对他一笑。

“所以，纵然天下间多有自诩侠义的虚伪之士，我也愿为师父、为浩气七星、为天下愿向善之人，守这浩气长存。”

字字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