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的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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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亲缘•红

 

莫蕾今日一入恶人谷便感到了其不同寻常的气氛。

小疯子莫雨有位长姐的事在如今的恶人谷早已传开，莫蕾也并非是第一次来这恶人谷了，但今日她明显地感觉到，恶人谷不太对劲。

废话，这一路走来，每一位认出她的人都露出了诡异的纠结表情，其中不少在她路过之时猛然噤声，但在她走开之后又立即与身旁人交头接耳，导致莫蕾身后嗡嗡低语响成一片。

甚至还有许多个人欲言又止、三番两次的挣扎之后……还是放弃了来与她搭话的想法。

哪怕是瞎子都该明白有哪里不对了。

莫蕾估摸着是自家弟弟那边出了点情况，可是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又猜不透。

如果恶人谷的小疯子重伤了，那肯定是第一时间传遍江湖的情报，所以她弟弟性命无忧……实际上，她估摸着莫雨这次“出事”，应当与受伤无关。毕竟以莫雨在谷中的地位，要么是重伤垂死搞得人尽皆知；要不然就是不轻不重的伤势，被瞒的严实。

难道是这小子终于从浩气盟抢了个媳妇回来吗？

莫蕾的思绪忍不住拐向了个岔路。

而这种微妙的感觉，终于在她在小少林外看见莫杀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时，达到了巅峰。

……总不会是从浩气盟把他那宝贝弟弟给拐回来了吧？

站在门外，莫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在心底对自己说了一遍，无论接下来看见什么都绝对不要惊讶之后，方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她弟弟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听起来不像是有抱得美人归的样子。

莫蕾一边想着一边推门而入。

抬眼便看见一黑一白的两个弟弟在桌边对坐品茶。

没错，品茶。

莫蕾并不知道她是应该先对自己莫名多出了一个弟弟表示一下愕然，还是对于那个居然会陪人品茶的弟弟表示一下震惊。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莫雨是不该跟茶这么文雅的行为有一丝半点的关系的。

愣了半响，最后她决定还是哪个都不表示，就这么镇定地走到桌边，顺便给那个白发的温和弟弟回了一个笑容，方才敲了敲桌子，淡淡问道：“怎么回事？”

闻言，莫雨面露不耐，却还是简明扼要给莫蕾解释了一下这另一个“莫雨”的来历。

期间白发的莫雨的嘴角一直微微上翘，相对于他黑发的镜面而言，这表情几乎可称得上是柔和至极了。

待到莫雨解释完毕，白发的他才向莫蕾微微一点头，微笑道：“姐姐最近可安好？”

莫蕾可从未见过自家弟弟这般温和乖巧的样子，当下心底颇觉惊奇，向他点头道好之后却是忍不住对莫雨道：“你确定他是你的镜面？我可从未见过你这般讨喜的模样。”

莫雨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安静喝茶。

莫蕾笑了笑，未再调侃莫雨，而是转头向另一人道：“你们二人同名同姓，甚是不便，不知弟弟你可有能区分的称呼？”

白发的少盟主放下茶杯，想了想，道：“我在盟中号为七杀，不知可否以此区分？”

“自然可以，”莫蕾说罢，又忽而想到，“你怎未自号天狼？”

“天狼？”白发的青年略有讶异，“姐姐为何有此问？不说天狼乃是凶星，更何况玄英他早已——”

“你怎么会有空来这里？”

莫雨却突然打断了自身镜面的话，毫不客气地向莫蕾询问。

“我因事路过昆仑，便顺道来看看你。”莫蕾微微挑眉，“怎么，弟弟不欢迎姐姐了？”

莫雨便又不作声了。

自号七杀的那人却是关切问道：“姐姐来办什么事，可需要弟弟帮忙？”

莫雨看自己的脸这般说话，只觉得背脊窜过一阵恶寒。

长姐莫蕾却是比莫雨和莫杀镇定多了，不仅对那温和的少盟主适应良好，甚至还能欣慰笑道：“不必，小事罢了，不至于劳烦弟弟——你有这份心，姐姐就很开心了。”

她停顿片刻，又道：“你与那穆少盟主倒是相似。看来浩气盟之人纵然迂腐，那落雁城却是个养人的宝地，教出来的个个都知礼又可爱。”

“姐姐过誉。”

浩气的少盟主见莫蕾一边说着一边斜睨那恶人的少谷主，却是要强忍了笑才能平稳答道。

莫雨冷哼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理会二人那些明着暗着的各式调侃。

莫蕾对他这点不痛不痒的冷淡倒是半点都不介意。至于莫雨那湛蓝的镜面，又是个对身边之人宽和而体谅的性子，莫雨那这赌气一般的冷漠，他仅是一笑而过。

一来二去，反倒显得像是莫雨在无理取闹了。

此情此景若是传扬出去，或能吓晕半数的江湖中人吧。

某种意义而言，约莫可说是罪魁祸首的两人却毫无所觉，甚至已经坦然自若地谈起了下一个话题。

“想来，你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寻到你那儿的少谷主吧？”莫蕾见她那少盟主弟弟颔首应了，方才续道：“待你寻到他之后，又有何打算？”

那人眉头轻蹙，略有犹疑道：“我也不知，但我二人合力……”他顿了顿，嘴角似是不自觉地轻轻扬起，“总该能找出个回去的方法。”

莫蕾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忽而问道：“你二人关系可好？”

一旁把自己当做透明人的莫雨轻挑了挑眉，微微抬眼，飞快地自眼角扫了自己那镜面一眼，复又低头抿茶，似是全不在意的模样。

白发的人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感到好笑的同时却又微觉无奈。他允许自己走神了片刻，才敛了心思，低声开口：“自幼时起，我虽身为兄长，却无法为他遮风挡雨，唯一的一次竟还是……从紫源山上跳了下去。”

他轻叹了口气，“我自觉欠他良多，怕是今生也还不尽。所以无论他如何待我……也无论正邪两立，于我而言，他也仍是那个自稻香村起便会粘着我叫哥哥的孩子。”

白发的少盟主停了片刻，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才抬头看向莫蕾。

“我知姐姐想问什么，浩气盟于我恩重如山，我不论如何都不会背弃他们。”他轻声却又坚定地道：“若当真有一天，我与他不得不刀兵相见、一决生死，那我也只好拼尽全力一战……而后，不论输赢，我都将命给他便是。”

“呵。”

伴随着冷笑的是一声脆响，却是莫雨将茶杯砸回了桌上，眼带刀锋地直指他那‘浩气凌然’的镜面：“说的好听，最终还不是要为了那帮伪君子而牺牲毛毛？你若伤了他，可别当真以为，一死便能谢罪了！”

白发之人轻合了眼睑，身上冰霜之气骤然浓厚了起来。

“我若伤他，”那人启唇，吐息之间仿佛都带着凌冽霜雪，一字一顿地缓缓道：“自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只可惜，世事难两全。”

他睁眼，宛若水洗一般的剔透双眸中带着冷冽的坚毅，“也只能待到阴间，再以我将来万世福分，祈他永远平安罢了。”

“好了。”

莫蕾截住了莫雨还待出口的嘲讽，语气不温不火却打断了她那两个弟弟的对峙。她瞪了莫雨一眼，确认对方的确缄口后，才转向另一人，道：“我方才想起一有趣传言。他们说，近些日子来，扬州一带出现了一个自称方士的奇人，似乎有些通晓阴阳的本事……对你或许会有帮助。”

“扬州……”白发的人沉吟了片刻，方才抬头对莫蕾笑道：“谢谢姐姐。”

“你跟姐姐客气什么。”

莫蕾看他那乖巧模样，“扑哧”笑出声的同时，也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这个弟弟的头。浩气盟的少盟主倒是也不闪不动，任由莫蕾将他的白发揉乱，待到对方收回手后，才缓缓理顺了自己的一头长发。

莫雨内心挣扎了半响，终究还是忍不住抬手扶额了。

看自家弟弟自暴自弃的模样，莫蕾莞尔一笑，随后也没在小少林过多停留，又与两人闲聊几句之后便翩然离去了。

室内重归寂静。

半响，莫雨才扯了扯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冷笑看向自己的镜面。

“那么，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那双清澈剔透的双眼从杯沿上方向他投来一瞥，动作快的仿若错觉。莫雨看着那个白发的他缓缓放下茶杯，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一般，好整以暇地将问题轻巧地踢回给他：“你不是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莫雨不耐地“啧”了一声，“我是知你半夜总在给远方传讯。”

那个白发版本的他忽地莞尔，那笑容柔和，却让莫雨觉得自己的脸从未这般欠揍过。

只是两人实力不相上下，甚至白发的人因为修仙，或许还能高出一筹，是以他并不怕莫雨那带着威胁的视线，不紧不慢地道：“我的确在与玄英通信，也在探查这方山河有何处不妥，而很巧的是，我和玄英一致认为，那扭曲最为严重的地方……”

“扬州？”莫雨挑眉。

剔透的双眸染上了笑意，对方轻轻颔首道：“所以这扬州，必然是要去的。”

言毕，那人也不再做无谓的遮掩，抬手间便有流光化作白鸟，啼鸣着向远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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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瑕瑜互见》部分完。